在王镇恶惊讶的注视下,只见这块船板猛地掀起,一股浓烈的汗味,随着江风而来,而一个九尺高,如同铁塔一样的魁梧身形,从这船板底下一跃而出,跳上了舱面,他半身精赤着,汗毛上挂满了水珠子,而两块铁板也似的胸大肌,随着他的动作和呼吸在晃动着,只听他抱怨道:“寄奴啊,你若是再不让我出来,我可能会在下面闷死了呢。”
此人赫然正是前军主帅刘敬宣,而刘裕则笑着摆手道:“阿寿,你小子在江里都能闷气呆上几个时辰,这小小船舱就能把你给闷死了?”
刘敬宣看着王镇恶,没好气地说道:“准确地说,我是要给你气死了,哼,你准备让镇恶来取代我,还指望我心平气和啊。”
王镇恶连忙拱手道:“阿寿哥,我绝无此意,这前军主将的位置,就是你的,任何人也不可能代替的。”
刘敬宣摆了摆手,说道:“好了好了,镇恶,你小子别跟我说这话了,我刚才是开玩笑吓吓你的,若不是跟寄奴早就谈好了,我又怎么会一直躲在这小小船舱里听你们的对话呢?”
王镇恶不再说话,站在原地低头不语,刘裕干咳了两声,清了清嗓子,对刘敬宣说道:“怎么样,阿寿,刚才镇恶说的那些,你意下如何?”
刘敬宣叹了口气:“在这些事上,我必须承认,人家毕竟是大丞相的孙子,这眼光见识,远远比咱这个将门虎子要来的高,之前在青州的时候,总感觉事事别扭,总也不顺,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听到镇恶的这些话,我才明白自己的差距何在,没办法,我刘敬宣只能当个冲锋陷阵的将领,甚至也不太适合当一军的主帅,只能当个自己冲锋,杀个痛快的猛将,现在,我也认清楚这点了。”
刘裕摇了摇头:“阿寿,对自己要有清楚正确的定位,你绝不是个一勇之夫,让你去指挥几万人马,独领一军作战,你是完全胜任的,甚至能干得很出色,这点,我从来不怀疑。”
刘敬宣咬了咬牙:“好了,寄奴,你也不必安慰我,我自己挂帅为将打成什么样,我自己最清楚,这几十年从军,惟一一次让我真正自己领兵作战的,只有打谯蜀的那回,我的表现可是糟糕透顶,非但没能灭蜀,还损兵折将,若不是道规相助,只怕连撤回来都不可能了。也不怪希乐想要借此败,将我贬为庶人呢。”
刘裕笑道:“那是因为有后秦出兵相助,出乎了我们的意料,你只带了三千兵马就要灭国,是有点太托大了,如果给你一万精兵,相信这时候的谯蜀早就没了,你估计也会成为益州刺史呢。”
刘敬宣摆了摆手:“希乐和无忌他们西征灭桓楚,也不过是三到五千的出发兵力,这完全不是理由,我在战场上是可以冲锋陷阵,也能用兵法,但遇到敌军坚守不战,百姓不来相助,我就没太多的办法,这是实情,寄奴啊,要我发挥水平和实力,得是你来指挥,我在前方冲阵或者是守护侧翼才行,以后你想要的独当一面的大将少帅,还得是镇恶他们这辈啊。”
说到这里,他看向了王镇恶,咧嘴一笑:“小子,我很看好你哦。”
王镇恶抬起了头,神色平静,这会儿的他,已经不再被那种上下级,后辈与前辈之间的礼节所束缚了,他正色道:“多谢阿寿哥的抬举和厚爱,你们已经创造了属于自己的辉煌,勇名遍及天下,而将来的事,我们这些晚辈有幸多分担一些,也仍然是需要阿寿哥的指导和押阵,毕竟,行军作战,我们还是缺乏很多经验的,就象明天的水战,老实说,要我当个参军出点意见还可以,但真要我指挥前军,我现在可是没有一点把握呢。”
刘敬宣哈哈一笑:“你小子假客套什么,打广固的时候你其实就是跟我合作,共领前军了,你的指挥能力,我是清楚的,还有建康之战时,你虽然没有独立指挥大军,但是在军府之中的献策献力,分析敌情,无不准确,就算是这回的军议上,你的见解也超过其他少帅大将,想要我甘心地让出前军大将的位置,哼,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?当年我主动让出北府主将的位置,是因为我打心底里服气寄奴,而你,是我隔了这么多年后,第二个服气的家伙。”
王镇恶的眼中隐隐地有泪光闪现,毕竟,这是他来北府军这么多年来,身为大将大帅级别的人里,除了刘裕以外,第一个如此赏识,甚至甘愿为他让位的人,刘敬宣在北府军中的地位和战功,一直是稳居前三的,就算是对刘毅,也颇多微辞,居然今天肯为自己这样的一个后起之秀而让位,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呢。
刘敬宣笑着上前拍了拍刘敬宣的肩膀,正色道:“好了,不要太激动,这军中就一向是讲强者为王,立功上位,我和寄奴都老了,奔着五十去的人,就算能打,也打不了几年了,拳怕少壮这个道理,我们当兵的都明白,而且,打完之后还要治理,这更非我所长,今后我能做的,大概也只是随军出征,用我的经验,给你们这些少帅们一些建议而已,这次打完妖贼之后,北伐还是要过几年呢,毕竟国家受了这么大的损失,需要时间恢复,也要看时机的,我能不能参与到北伐,还未可知呢,但镇恶你,是绝对能等到这天的。”
刘裕咬了咬牙,沉声道:“阿寿,别这样说,我保证,只要有我参与北伐,你若是到时候还能走路,就绝不会落下你,相约一起驱逐胡虏,澄清天下,收复中原,这是我们少年时从军时发过的誓,我们一定会亲手实现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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