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焉知情爱几多哀-《风姿物语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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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卖花女一语不发,迳自把花篮递至两人面前,意示他们自行挑选,态度无礼之至。

    兰斯洛不以为意,高高兴兴挑选花朵,反正他平常便是粗蛮无礼,别人这么对他,反倒是习惯的紧。

    小草却留上了神,一般卖花人,听到有人肯买花,那还不是极力推销产品,唯恐顾客跑掉,怎会像这般爱理不理,好似存心赶客人一般。

    虽说雷峰盛会水准日降,但还是有不少风尘异人,潜身而来,是以杭州城中卧虎藏龙,谁也不知,街口的一个肮脏老丐,客栈的一名笑面夥计,会不会便是隐身风尘的武林高人。

    小草不露形迹地仔细打量,生怕错待了异人,观察之下,果然发现怪处,卖花女身着黑袍黑衣黑鞋,全身裹得密不通风,宽大的黑斗篷遮住身体,连手上都套了手套,莫要说是面容,便是连半点肌肤也看不到。

    此时天气虽已转凉,但仍是颇热,这女子如此装扮,行若无事,决非常人。

    大凡江湖异人,均是特异独行、嗜好怪僻之人,似这等行径,可说司空见惯,小草不敢怠慢,专心应对。

    “这朵吧!这朵句花不错,带去给紫钰小姐。”

    “拜托你。”小草叹气道:“紫钰小姐又不是重病,你拿句花去,是会触霉头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这朵吧!这花的颜色不错,她该会喜欢吧!”

    “这朵更糟。这是黄玫瑰,它的花语是‘爱情渐冷’、‘妒忌’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是花语?花的语言吗?”兰斯洛搔着头,不解道。

    小草别了他一眼,解释道:“说是花的语言也不为过,那是某种人类间公定的语言,用一种花,来代表一个意思,藉此传达心意。”

    “哦!有这回事。”兰斯洛显的兴致勃勃,“这朵花怎样,它的花语是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喔!这朵啊。你留着自己用吧,这是八仙花,它的花语是‘吹牛的人’。”

    小草笑着摇头,道:“真是什么人挑什么花,你挑的全都是与幸福无关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我哪知道这么多,我以前在山上的时候,花朵的唯一用途,便是用来吃,那,这花篮里的花,本大爷全都吃遍了。”

    “花篮里所有的花……你没搞错吧!”小草失声道:“这株夹竹桃是剧毒,你也能吃下肚。”

    兰斯洛闻言,怪叫一声,“什么,老头子还告诉我这是养颜圣品,害我小时候拼命猛吃,这么说来,我会拉肚子,都是因为这鬼玩意儿罗!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还算是人类吗?”

    那花篮里的东西,还真是包罗万有,令人吃惊的是,许多不同时节开放,彼此间相隔千里之遥的花卉,居然都放在一起,足见有异,小草更是小心翼翼。

    兰斯洛继续挑花,而这人的手气亦是一绝,尽是选中些不吉的怪花,代表“愚蠢”的石柳花,“不忠实”的月桂,“饶舌”的鸡冠花………然而,若是仔细一看,篮子里代表吉祥的花卉,为数稀少,这似乎也代表了花篮主人的异向思想。

    到后来,兰斯洛随意地抽取每一朵花,想考考看此花花语,小草杂学博通,区区花语,她随看随说,不当一回事。可是,回答至半途,小草心里蓦地一动,彷佛有什么重要的事,给自己遗忘了,想要去记起,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。

    “到底是什么事呢……好像很重要……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………”

    苦苦思索,找不出答案,抬头一看,一朵杏花,摆在自己面前。

    “杏花,意思是‘希望’。”见面至今,卖花女终于出声,她的声音,低沉而有某种磁性,听起来别有奇特的魅惑力。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小草接过杏花,低声道谢。

    卖花女拾回竹篮,视兰斯洛若无睹,转身便走,她步子好快,转眼间便消失在楼梯口。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态度啊!”兰斯洛啧啧道,看见小草还是一副失魂落魄样,兰斯洛笑道:“不错吧!跟在本大爷身边,连魅力都增加了,有美女送花。”

    “人家蒙着面,你怎么知道她是美女。”

    “直觉,男人特有的直觉。”

    “哦!是吗?怎么我就没有呢。”

    为了自圆其说,兰斯洛努力地想了想,找了个答案。

    “这个嘛!我想兔子的直觉,应该比一般男人要差吧!”

    “谁是兔子……”

    对于这个问题,小草已经不想辩解了,反正,他爱这样想也好,可以省去解释许多东西的麻烦。

    想不出来的东西,就先放下吧!

    现在,也不是想东西的好时机,放枫儿独自在家一整天,实在不放心,该回去看看了。

    刚想起身付账,楼下传来了喧闹声,几个酒客喝醉了酒,在大声嚷嚷。

    “真可惜,好不容易探到那两个家伙的落脚处,围杀行动却没我的份,奖金泡汤,赤先生真是不够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死啊!那两个家伙里面,有一个可是高手,咱们多少兄弟给他宰了,连赤先生重金聘来的杀手,都给他打退,凭咱们这等功夫,参加围杀,岂不是送死。”

    “去你的,说的多严重似的,反正也是背后暗算,放火烧屋子,管他武功多高都没用,对了,你知不知道,为什么赤先生指定要先宰了那兽女,看他急的那个样,好像比那两个小子还重要似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管那么多做什么,有酒就喝吧!乾杯。”

    兰斯洛大笑起来,“哈哈!你们想不到本大爷福大命大,不在屋里吧!”

    挽起袖子,便要冲下去,先拿这几个倒楣鬼开刀。

    “大哥。”

    小草脸色倏地惨白,颤声道:“枫儿……枫儿还在屋里。”

    兰斯洛猛然惊觉,骂道:“该死。”

    一把拉过小草,也不走楼梯,从三楼窗口纵身跳下,安全落地后,急奔回家。

    枫儿天生力气甚大,而兽人族齿尖爪利,要是真的攻击起人来,无异于一名武功好手,但是,赤先生手下好手不少,绝对不是枫儿抵挡的了,何况若是他们直接在屋外放火,兽类天生怕火,不敢乱动,只怕就要因此被烧死在屋内了。

    抬头远望,前方一片黑烟笼罩,烈焰飞腾,有不少房屋已被卷入火舌之内,火势甚大,灾情惨重,哀号之声,不绝于耳,路上许多民众,提携老幼,手里抱着抢救出来的家当,四下逃散,也有民众正自抚尸痛哭,哀悼已成焦尸的亲人。

    兰斯洛心惊不已,脚步再行加快,冲到胡同巷口,看清眼前的景象,不觉呆在当场。

    整条胡同,全给烈火吞噬,呛人的浓烟,不住由火场冒出,炙人的热浪,一波波扑面袭来,那种气体温度之高,甚至可以瞬间灼伤肺部,建筑物倒塌、物体受高热爆裂、生物的哀嚎,编织成了一曲“火场三重奏”,教人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一般的火,不该烧成这样,对方果真凶残,为了避免与兰斯洛正面冲突,造成过多死伤,便以兰斯洛的屋子为中心,在其四周的屋子预伏爆裂物,在一起引爆,让火势断绝所有出路,一举把屋里的人烧成焦炭。

    只是,无辜的居民,遭了池鱼之殃,因走避不及,葬身火窟者,不计其数,足见对方做事不择手段,毫无人性的作法。

    兰斯洛想也不想,找了桶水,把自己淋湿,在随便找了条棉被遮身,便要冲进火场。

    小草忧心不已,他们的居所,是火场中心,离此有百余公尺之遥,里面的温度之高,火势之大,足以让任何生物化作黑炭,兰斯洛跑的再快,躲避功夫再好,想要闯进里面,仍是九死一生的行为,极可能在还没见到枫儿以前,便丧命烈焰之中了。

    伸出手来,她想扯住兰斯洛的衣袖,不让他进去,可是,枫儿是“家人”啊!

    这么多日的相处,枫儿与他们之间的感情,就与一家人没两样,只要还有一线生机,就不该放弃她不管。

    兰斯洛也就是明白这一点,所以才毫不犹豫,要冲入火场救人。

    小草深自悔恨,如果不是一己的私心,她决不会放枫儿独自在家,如果自己能力很强,足以守护“家人”,就不必让兰斯洛独自涉险了。

    在此刻,她深深诅咒自己的无能。

    “我进去救枫儿,你待在这里,不要乱来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去。”

    说话的是紫钰,她一直在暗中注意着兰斯洛的动向。

    以紫钰的修为,可以察觉方圆五百里内的大气流动,纵火的事,自是瞒她不过。

    然而,想起那日公瑾的留言,累人累己,故索性见死不救,直至兰斯洛要亲入火场,才被迫现身阻止。

    “火烧成这样,你进去哪有生路,别做傻事。”紫钰劝道:“再说,这样大的火,里头的人早就没命了,你还进去做什么,节哀吧!”

    “不!”

    兰斯洛坚决地摇头,毅然道:“我可以感觉的到,枫儿还活着,就在那里面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的事。”紫钰摇首叹息,“你这么说,根据在哪里?”

    “没有根据,只是男人的直觉。”

    小草相信兰斯洛的直觉,同样来自山林的兰斯洛与枫儿,彼此心灵之间,有些时候,确实有种难以理解的联系,这是小草亲眼目睹的,再者,为了预防紧急状况,小草曾在屋里做了点布置,只要使用得当,应该是可以多熬一些时候的。

    “这种事哪能凭直觉来判断。你不要傻了。”

    看到兰斯洛仍是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,紫钰知道劝说不成,轻轻一叹,左手按住兰斯洛肩头,真气透入,冲击穴道,令他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“紫钰…你…”

    兰斯洛吓了一跳,他不知道紫钰会武功,而且似乎还较他为强,不过,这不是争辩的时候。

    “紫钰,快点放开我,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会放的,在这种情形下去救人,简直是送死。”

    异于兰斯洛的激动,紫钰淡淡说着:“我不可能让你因为这种傻事而死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不是傻事,这关系到一条生命啊!”

    挣扎的面红耳赤,眼里燃烧着火焰,兰斯洛很努力的传达某种讯息。

    的确,那不是傻事。

    “亲人遇险,只要有一线希望,不管多渺茫,都要尽力救助,哪怕要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,也绝无悔憾。”

    小草很清楚,这是兰斯洛一直抱持的信念,也是他自许为男子汉的矜持,事实上,这种精神,也是人类这种动物,之所以成为万物之灵的地方。

    只是,对于生长环境特殊,从小失去父母关爱,不曾拥有过家庭,不曾体会亲情温暖,也没有机会知道亲人可贵的紫钰来说,要她明白这点,只怕是太难了。

    “有必要那么激动吗?不过是一头畜牲,下次再买……”

    紫钰的话,在瞬间被打断,原本动弹不得的兰斯洛,受到某种刺激,冲开了穴道,重重打了她一耳光。

    “枫儿不是畜牲,她是我的家人,家人啊!”

    充满魄力的呐喊,形成了一道飓风。

    “紫钰!你真的让我很伤心。”兰斯洛的声音很冷静,但语气中的怒意,却教人为之心怯,“你不配哀叹寂寞,因为你连拥有家人的资格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丢下了这句重话,兰斯洛抱着湿棉被,冲入火场。

    大火起来的时候,枫儿正趴在后院午睡,当她惊觉热浪逼来,火势已一发不可收拾了。

    本来,以她矫健的身手,远超人类的跳跃力,要兵行险着,冒险跳过火线,谋求生路,这并非不可行,但野兽天生怕火,看到火头四冒,周围热气逼人,早已慌得没了主意,只有喵喵叫的份了。

    野兽毛多,易于燃烧,枫儿迟疑片刻,火差点就要烧上身了,总算及时发觉,厨房里安置了个大水缸,内中盛满清水,可以躲避一时。

    枫儿越过几处火堆,钻进缸里,把身子完全浸在水中。

    兽人的生命力,远较平常人类为强,所需的氧气,也没那么多,靠着这些优渥的本钱,枫儿得以延续生命。

    但是,恶劣的情形,并未改观,随着火焰的燃烧,氧气逐渐消失,而难以想像的高温,使得屋里形同蒸炉,枫儿只觉得周围的水,越趋滚烫,彷佛要把自己煮熟,而脑袋也昏昏沉沉,意识不清,想爬出水缸,却已给煮的没力气了。

    水缸倒映外头一片赤红,“啵啵”爆炸声连响不绝,出于野兽的本能,枫儿吓得心胆俱裂,颤抖不已,喵喵喵的哀叫。

    “喵……喵……喵……”若断若续的咪呜,形成步向死亡的鸣奏,枫儿浸在水里,眼前的景物,看来渐渐模糊,如水波汤漾。

    这个场景,她曾见过,那时她被浸在水槽里,忽然感觉生命的来源被断,全身给逆走的能源充的几乎爆裂,痛苦不堪的时候,蓦地感觉压力减轻,眼前一片光明,然后,映出了一张男人的脸。

    “咪……”恍惚中,原本模糊的影像,在刹那间变得清晰,重映在视网膜上。

    “枫儿,枫儿,你没事吗?”

    看到枫儿被浸在水里,兰斯洛喜不自胜,他此刻身上被烧伤多处,因为被掉落的燃烧物击中,严重的伤口也有三、四处,眼睛给烟薰的睁不开,肺部也给烫伤,呼吸不顺,眼泪直冒,怵目惊心的血迹与伤痕,诉说了他来此之前的惊险过程。

    当发觉缸中人儿一息尚存,由心底涌上的狂喜,遮过了一切的伤痛。

    “枫儿,你还活着,太好了……该死,现在还不是道喜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一但处理不好,那就是两人一起陪葬的下场,这种死法,不太合兰斯洛的个性。

    小草是个随处小心,事事留下退路的人,她一早利用地下室,做了个密窖,以应不时之需,入口便在厨房,兰斯洛推倒水岗,暂时浇熄周围的烈焰,趁机打开水缸下的窖门。

    一条条赤红火舌,不住吞吐,夺人魂魄的热气,犹如风暴,使人生出置身太阳的错觉。

    “哪个没血没泪没骨头的家伙,让火烧成这样啊!”

    尽管环境恶劣,兰斯洛还有开玩笑的兴致,这也正是他日后成功的要素之一。

    窖门开启,兰斯洛正要把半昏迷的枫儿抛下去,一股爆炸的热风,将他们震开,撞在墙上。

    枫儿毛多,首先着火,兰斯洛见状大惊,打滚灭火,而就在此时,支撑屋子的主梁断裂,整个厨房刹时塌陷,压向他两人。

    紫钰呆呆的站着,甚是疼痛。

    兰斯洛临去前丢下的话,让她失了神,也失了魂。

    “她是我的家人,家人啊!”

    “紫钰!你真的让我很伤心。”

    “你连拥有家人的资格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一字一句,化作铁锤般的重击,深隽在她心里。

    “什么嘛!明明都是为你着想,你还……要不是顾虑你的安危,我又哪用…”

    她应该反驳的,只要紫钰愿意,她是可以有充份理由的。

    可是她沉默了,可以用来辩驳的话,紫钰一句也说不出口,因为,在某个层面来说,那些话的确是她的真心话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要为了一头畜牲而……”

    这句话,她真的是这么想的。

    对于兰斯洛为了保护一头畜牲,不惜舍命的事,紫钰显得有些迷惘。

    在多次的暗中保护里,紫钰很自然地为兰斯洛所吸引,当兰斯洛面对众多刺客,谈笑用兵,挥洒自如的模样,那种男子汉的英雄气概,实在很令人为之醉心。

    可是,在那些之外,有样东西,却是深深嵌进紫钰的心坎,震撼着她的灵魂。

    那是当兰斯洛处于劣势,将小草护在背后,独自挺身阵前的时候,那种“为了守护某人而战”的气魄,静静地、慢慢地,以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,压倒了所有的敌人。

    而刚才,当兰斯洛为了枫儿冲入火场的时候,那种气魄,又出现在他身上了。

    到底是为什么呢?

    为什么,能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,做到这种地步呢?

    “因为她是‘家人’啊!”

    说出了与兰斯洛相同的理由,小草低语道,“对大哥而言,他重视家人过于一切,一但他们遇险,大哥会不惜一切的守护,决不让他们有半丝伤害。”

    “家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‘已经来不及了’、‘太危险了,不要做傻事’,这些话我们都说得很轻易,可是,当我们被困在火里的时候,也是希望有人来救我们的啊!”

    忍不住心中的激动,小草的声音有些哽咽。

    “如果,今天在火场里面的,是紫钰小姐,大哥也一样会冲进去的,这些事,你应该明白的。”

    是的,这些她早就明白了,比起兰斯洛为了守护家人,不顾自身安危的举动,自己的行为,真是太可耻了。

    “小公子,请后退两步,由妾身进去寻他们二人吧!”

    紫钰扬起右臂,“升龙气旋”打出,狂飙的气劲,将阻碍的东西全给撕裂、扯碎,在熊熊烈火之间,开辟了条“风道”。

    紫钰刻意使了阴寒内力,升龙气旋轮转之下,火焰给逼的往两旁不住倒退,呲呲作响后,地上冒着急速降温后的袅袅白烟。

    “走。”

    以神功开路,两人飞快前进,不花多少功夫,便已到了火场中心,一声惊呼,刚好看到屋子整个塌陷的一幕。

    “大哥。”

    看到兰斯洛给火幕掩埋,小草神魂俱丧,冲动的不能自己,差点就往火堆里跑去。

    “看清楚再说。”

    因为有了觉悟,紫钰显得比较冷静。

    她拉住小草,右手再度催劲,升龙气旋化为巨大的龙卷风,轰然巨响中,赫然将整片断垣残壁刮扯至半空,分解成木屑瓦砾。

    “大哥。”

    “兰斯洛公子。”

    心急如焚的两个女人,赶到原本塌陷的遗迹之下,欣喜若狂地发现兰斯洛昏倒在地窖里。

    在屋子塌陷的瞬间,兰斯洛眼见大事不妙,搂着枫儿就是一滚,摔落地窖之中,虽是骨折当场昏了去,却是因此得保平安。

    “大笨蛋,在跌下去的时候,你一定是用自己的身体,替枫儿当肉垫�!”

    忙着急救的小草,一面进行手续,眼泪一面不争气地滑落,“傻瓜,也不替我想想,你受伤了,我会担心啊!”

    紫钰一旁观看,她虽担心,却已肯定兰斯洛性命无碍,当下忙着调理乱成一团的真气。

    三个女性,各自怀着心事,大火渐渐熄灭,但见明月在天,又是一夜了。

    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十三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

    “唉呦……痛死了,这是哪里啊!”

    躺在床上,兰斯洛逐渐清醒过来,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。

    “你醒啦!昏迷了一整天,让人担心死了。”

    应声的是小草,她一直在床边照料,尚未阖眼。

    兰斯洛的伤势并不重,经过包扎、上药之后,几处烫伤、烧伤,已经没有大碍,只需休养数日,便可复原。

    “枫儿没事吧!”

    神智清醒,兰斯洛立刻想起枫儿的安危。

    “她没事。毛给烧了不少,要调养些时候,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。”

    小草坐在床沿,把温莹的小手贴在兰斯洛的额头,柔声道:“辛苦你了,要是没有你,我们可能就此失去枫儿了。”

    “小草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你照顾我,我是很感激啦!”兰斯洛苦笑道:“可是两个大男人间,可不可以不要做这种婆婆妈妈的动作,恶心死了。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关系。”小草笑了起来,“我是兔子啊!你早就知道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啊!”兰斯洛嘟囔道。

    “对了,这是哪里啊!”

    “这里,这是落琼小筑啊!”小草笑道:“咱们的房子给人烧了,除了来这里当食客,还有什么法子。”

    “落琼小筑!”

    这个名词让兰斯洛的睡意,瞬间飞到一百光年之外,想起冲入火场前的种种,兰斯洛惊得坐起身来。

    “毁了,毁了,今次完蛋了。”

    兰斯洛颤声道:“我怎么会对紫钰小姐讲那种话,她一定恨死我了……哎呀!我还打了她,这下该怎么办……”

    看着兰斯洛满脸通红,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的狼狈样,小草温然一笑,道:“随便你吧!反正,该发生的,都已经发生了,现在再后悔,不是已经太迟了吗?你好好休息,我出去了。”

    语毕,端起脸盆,步出室外。

    坐在床上,兰斯洛左思右想,自艾自怨,“唉!这次真是亏本,好不容易让人家有了点好感,现在全搞砸了……是不是还要砍手去谢罪啊!”

    想到明天一早还要面对紫钰,兰斯洛觉得无地自容,这个在面对十倍敌人,仍旧谈笑风生的男人,现在却显得非常胆怯。

    越想越是觉得不对,兰斯洛决定偷偷溜走,省得明天没脸见人羞愧的切腹自杀。

    把衣服披上,兰斯洛蹑手蹑脚地下了床,打算从后门翻墙溜走。

    打开门,但见冷月如玉,流泻一片银白清辉;拱桥流水,假山花树,暗送飘香,小亭中,佳人独坐,倚花对松风,语笑嫣然,却不是紫钰是谁。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公子伤势未愈,深夜出门,不知欲往何方啊?”

    “那个……”

    “既然公子也有赏月的雅兴,不如过来聊聊吧!”

    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,兰斯洛觉得自己就像只卖艺的猴子,一边叹气,一边走向绞刑台,等着被宣告死刑。

    “那个……”

    “请喝茶。”

    不给兰斯洛开口的机会,紫钰笑吟吟地斟满了杯热茶,递给兰斯洛。

    “请用。”

    “呃……谢谢。”

    兰斯洛举杯欲饮,但是由于过度紧张,杯子在手里抖个不停,茶水四溅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这个…我想…我要为昨天的事道个歉……那个…”

    兰斯洛低着头,吞吞吐吐的说着,脸色像块通红的烙铁,就差没冒起烟来。

    “太难看了吧!我可不记得,我喜欢上了这样的男人。”

    “咦!”

    听到了出乎预期的回答,兰斯洛有如听到大赦,又惊又喜的抬起头来。

    “你说的没有错,我没有拥有家人的资格,或许,我根本连‘心’都不曾有过。”紫钰缓缓道。

    “打从出生,我就没有父母。因为天生体弱多病,被送到杭州静养,与外界隔绝,一般人会有的亲人、朋友,我都没有,这么多年来,我始终是一个人走过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并不觉得遗憾,也没有感伤,因为我认为这是生而为人,要成为人上人所必须面对的考验,真正的精英,是不需要与凡俗为伍,所谓的朋友,也只不过是个拖累人的名词。”

    月光照在紫钰的娇颜,显得格外落寞。

    兰斯洛开始明白,这个女孩,并不是一开始就愿意走上这条路的。

    “可是,这样的想法,当认识你们两人以后,开始有了改变。我开始在想,生而为人,除了成为人上人以外,是不是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呢?”

    “你们教会了我很多东西,让我明白,什么是发自真心的笑,什么是真挚的哀痛,人与人之间的相处,又该是怎样的。更重要的是,你让我明白了,什么是心的形状。”

    “心的形状…”

    兰斯洛觉得很不好意思,他一向都是作的多,想的少,全然没想到自己的作为,原来还有这等意义。

    “我从来没有过家人,也一向以为不会有需要的一天,可是……”紫钰仰起面来,紧咬住唇,妙目里隐然有水气,“当我每次看到你为了家人,奋不顾身的时候,我突然很希望,也能够成为你的家人。”

    兰斯洛不再沉默了,他知道,该是自己有所表现的时候了。

    “我发誓,今生今世,一定竭尽所能,带给你温暖,决不再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兰斯洛想也不想的抱住紫钰,两人在月光下颤抖相依,感觉彼此的体温,在无言的交流中,抚平对方的哀痛。

    经过了一段亢长的沉默,看似很长,却又很短的时间。

    “以后请多多指教啊!小姐。”

    紫钰微笑着轻声说道:“多多指教啊!先生。”

    在这个晚上,深深感动的,不只是这两个人,在一旁草丛观看全程的小草,确实明白,自己功成身退的时候到了。

    “大哥,紫钰小姐,祝你们得到幸福。”

    紧抿着嘴唇,不让眼泪流下,在心愿完成的同时,少女的心,被撕裂成碎裂。

    “傻瓜,掉眼泪做什么…这样…这样不是很好吗?让有情人终成眷属,你哭个什么劲啊……”

    仅管理智不住这样告诉自己,但内心深处的低语,却不是那么容易停止的,小草蜷曲着身子,紧紧捂住嘴唇,不让哭泣声自指缝间溢出。

    “呜…不要哭……不要哭……呜…”

    越是想压抑,眼泪越是满溢。

    打从母亲死后,从未有过如此的悲伤,而深刻的心痛,则是打从出生以来,从未有过的程度。

    “喵……”发觉女主人正在痛哭,枫儿无声地靠近,轻轻替她舔拭脸上的泪珠。

    “枫儿…乖、乖,不要出声,我不想给人看见这个样子。”小草低声哽咽道:“以后,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喵……”为了三方着想,小草放弃了可能的幸福,当雷峰盛会结束后,她便要返回宫廷,届时,应该能无牵无挂了吧!

    尽管非是出于真心,但她努力地让自己接受这个想法。兰斯洛的恋情,有了着落,小草唯一牵挂的,就只有枫儿了。

    为了彻底医治枫儿体内的余毒,小草与紫钰商量治疗方法。

    “你怎不早说,眼前就有个绝妙的良机。”紫钰笑道:“女神医最近旅至南方,会在杭州落脚义诊,推算日子,应该就是这几日了。”

    小草一惊,喜道:“你说的女神医,莫非就是有‘最后的南丁格尔’之称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错,便是她。”

    “那还等什么,咱们这就动身。”

    女神医玉签风华,是近年来风之大陆上,名声响透半边天的神话人物。

    风之大陆上战祸不断,医疗体系又不健全,只有高级军官有医护兵随侍,一场战争结束后,往往有很多下层士兵,明明受的不是致命伤,却因为缺乏适时的救治,被弃置在战场上,就此一命归阴,这是战争的残酷,也是被强赶上战场的士兵的悲哀。

   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有个口语之间的神话,在诸国士兵中流传,当战争结束,受伤的兵卒,垃圾般地给抛弃,当所有生存希望都已破灭,士兵们开始祈祷。

    这时候,柔和而温暖的祥光,照遍整个战场,祥光中,有一名丰姿约婥、清丽脱俗的白衣女子,以高明而精湛的医术,拯救了大量的生命,凡是被她医治的病患,都能从死亡关头回来,迅速康复。

    尽管她救活的生命,成百上千,但却没有人说得出她的长相,人们只模糊记得,那祥和的身影,与无论沾满多少血污,也不曾染上半点红的白袍。

    在短短时间之内,她在大陆人民心中的地位,足以与“人类的母亲”并驾齐驱,为了纪念她的恩德,人们以一个尊荣无比的名号来尊称她,“最后的南丁格尔”。

    据说,她每年会在大陆巡回义诊,所到之处,百姓视之若万家生佛,紫钰与之未曾谋面,但推算时日,该是她旅经杭州的时候了。

    “要到哪里去找她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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