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内.流西4-《西出玉门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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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看见漫天大雾,听见哗啦的水声,仿佛回到了多年前,偷带青芝去澡堂洗澡的那个时候,她从帘子里伸出湿漉漉的细胳膊,朝他发号施令:“快,给我肥皂。”

    他要回到青芝身边去了。

    他要回到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去了。

    那时候最幸福,青芝只有他,他也只有青芝,没有昌东,没有龙芝,没有争斗,也没有机关算尽。

    他的愿望从来都简单,他只是希望,日子简单而又纯粹,到了八十岁的时候,还可以颤巍巍拄着拐杖,去给青芝送吃的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叶流西站着不动。

    太阳沉下去了,暮色里带着冷,风在耳边刮,鞭炮的硫磺味也渐渐消退,方士和大营里的医生都过来了,要严明正身,看眼前的江斩是不是双生子假冒的,是不是真的死了。

    人真多,声音嘈杂,一张张脸都面目可憎,叶流西抬起头,看到呆站在一旁的龙芝:她没了表情,眼神里也没有光,杵在那里,像干死了很久的老树枯枝。

    叶流西走向她,说:“回去告诉你父亲,还有赵观寿他们,这1/3的交易,不算数了。”

    龙芝抬眼看她,嘴唇失色且发干,声音也颠破沙哑:“江斩是自杀的。”

    叶流西面无表情:“我换的是活人,你拉过来一个死的。他是自杀吗?谁能证明?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半路杀的?”

    她撇下龙芝,朝大营里走,阿禾小跑着跟过来,叶流西说:“不准跟着我,天亮之前,也不准有人进帐打扰我。”

    阿禾没敢再跟。

    叶流西一路走回帐篷,路上遇到她的人恭敬地避在一旁,叫她“西主”,还有不知道消息的人在烧大灶,笃笃笃地剁肉,空地上,酒坛子垒得像个小山包。

    这个晚上,本来该有一场接风酒的。

    叶流西掀开帐篷的门,跨了进去。

    门帘落下,帐篷里一片昏暗,腿一直发抖,再也迈不开步子,帐篷布挡不住外间的无数杂音,那些声音像蚂蚁,悉悉率率,围住帐周,爬上帐顶,无处不在,无孔不入。

    叶流西的眼前渐渐模糊。

    如果当初,不带你出黄金矿山……就好了。

    天色将明。

    燃烧了一夜的篝火渐熄,灰烬中偶尔爆出一两颗火星,噼啪一声,垂死挣扎。

    阿禾搓着手,在帐篷前走来走去,身后是李金鳌,还有金蝎会的一帮人,有些人已经自发在为江斩戴孝了,很多帐篷口挂着飘飘的白布。

    阿禾心有不甘,去问李金鳌:“真的没办法了?你们方士不是很有本事的吗?心弦呢?心弦行不行?”

    李金鳌没好气,这两天,为了高深的事,他白头发一茬茬地往外冒,本指着江斩回来,叶流西心里一高兴,就不会太逼迫他了,谁知道又出了这档子事:“用心弦是有条件的,需要身上没有伤口,人的周身元气不外泄……斩爷身上,那多少伤口啊?”

    又撺掇阿禾:“你倒是进去啊,斩爷这事,丧事怎么个说法?还有啊,还攻不攻城了?得改日子了吧……”

    阿禾瞪他:“你有胆你进,我才不进……”

    话还没完,帐篷里忽然传来叶流西的声音:“阿禾。”

    阿禾打了个激灵,小跑着进了帐篷,很快又掀开门帘探出身来,向着外头一干人招手:“进来!都进来!”

    帐篷里所有的灯都打到最亮,明晃晃灼人的眼,阿禾动作利索地帮叶流西清理桌面,然后把热腾腾的早餐端上来。

    叶流西先看李金鳌:“方士那边有办法把江斩的尸体多保存几天吗?要确保不要腐坏。”

    比起救高深,这要求太小儿科了,李金鳌赶紧点头:“这个可以,没问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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