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开闸乱象-《重返1977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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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王蕴琳一大早就用公用电话跟工厂请了假,她今天要带着扁方去各处询价。而陈力泉则用饭盒带着王蕴琳给留好的饭菜,照常去上班。

    至于洪衍武,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办,那就是去公安局五处询问一下如何办理把户口从茶淀迁京的事情。

    京城公安局第五处,也叫劳改工作处,即后来的京城劳改局的前身。

    当年有人曾戏言,说在我国的“处长”中,谁也没有“京城公安局五处”的处长大。

    这是因为这个时期,在劳改工作处管辖之下的人,包括了劳改、劳教、就业和干部、职工,总人数要在十万以上。

    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呢?

    还是因为劳动教养的政策当时是“只进不出”。公安机关不但要负责抓人,监督劳教,解教之后还要负责给“教养”安排工作。

    那个年代,正是就业人员对“就业政策”最不满的时候。因为历年刑满的犯人和到期的教养分子,越来越多,几乎全部留在劳改单位就业。

    小小一个公安五处,可以说是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。随着“就业人员”越多,公安局五处的“消化不良”就越严重,这些人员的待遇也就越来越差。

    比如在茶淀开头实行“就业政策”的几年,还对就业人员称为“就业职工”,可以参加工会,干得出色的,还有去北戴河休养的机会,工资一般都有四十多块。

    因此大多数人都比较安定,或把家小接来,或在农村找个对象成家。

    可这种好日子不长久,没过几年,“就业职工”改称“就业人员”了。不但工会被取消了,新就业的,工资一般只有三十二元,低的仅能得到二十五元。

    特别是“运动”以后,“就业人员”又成了专(政)对象,年假休息一律不许外出,一年只给七天事假回家探亲,转场的时候还要用枪押送。到了这会儿,“就业人员”那才是,“有了吃的没用的,有了用的没吃的。”

    于是在“运动”末期,高压逐渐减轻的情形下,“就业人员”中就发生了许多逃跑事件。

    有的人去边境地区当长工,有的人跑到煤矿去下煤窑。更多不肯吃苦的人,就像洪衍武当初一样,“飘”在外面,靠各种邪门歪道过日子。

    而这些人一旦被逮回来,进了学习班,交代逃跑动机的时候,全异口同声诉说就业的生存困境,说只要能解决了吃饭穿衣问题,他们就不逃跑。

    但事实上,这些问题要没政策,整个公安局里谁也解决不了。所以对那些所犯新罪不太严重的人,最终处理往往只好由管教干部们难于自圆其说地讲一通大道理,再一放了之了。

    就这样,就业人员继续逃,被抓后再放,放了再逃,也就成了一个恶性循环,这恐怕也是当时促成社会治安乱象的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。

    情况的改变还是始于四人团伙的倒台,随着一些当年受冲击的公安老干部逐渐起复,上面已经动了想改变不良现状的念头。于是就在洪衍武回家的这一年起,公安五处便已经开始逐渐放闸,允许一些有实际困难的就业人员先一步迁回户口了。

    应该说,这是一个善政,对国家和普通百姓而言都是好事。可也应该明白当时面临的具体困难,这么多年造成的沉疴的问题,这么多人员的问题,要想一次性解决也是不现实的。

    所以当洪衍武来到公安局五处的接待室后,他见到的是一副极为混乱的场面。

    五处接待室里人头挤挤,水泄不通,全都是来讨要户口的“教养”家属。而且这些人里,绝大多数,还都是满头白发的老头子、老太太。

    当年的老人可是很少有识文断字的,社会上争抢公共汽车座位,排队加塞的乱象又蔚然成风。所以这些人既不知道守秩序排队,更不懂得要轻声细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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